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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之四 「喔…?森羅枯骨……」 銀髮男子吐出一口煙霧,興味盎然地聽著。 師父日觀星象、料事如神,與丹氏歷代往來密切。 日前發覺鍛劍祠方向似有變異,凜雪鴉領命調查,果然聖域內上上下下戒備森嚴,卻不見現任掌門蹤跡。 「先生可曾聽聞?」 丹氏作風素來封閉保守,隱惡揚善,面對交情長久的廉耆的使者亦三緘其口,他略施小計,眼前這位叫丹羽的侍衛便將始末全盤托出,求教於己。 「森羅枯骨・蔑天骸,傳說本為七罪塔門前守衛,四處搜刮名刀寶劍而惡名昭彰,近來在江湖上算是頗負盛名。」 「此等兇險惡煞,竟敢打我天刑劍主意!當家秉性善良,不忍殺他,豈料這廝恩將仇報,觸犯丹氏禁忌、私闖鍛劍祠!丹衡大人自責護劍不力,負荊請罪,入禁閉房中閉關已半月有餘……要是再見到那廝,必當除之後快!」丹羽義憤填膺道。 「吾所聽聞的蔑天骸唯我獨尊,做事一向乾淨俐落,且多派手下玄鬼宗行動,鮮少自己動手……依汝所言,伊多次出入聖域卻一再失敗……有意思。」 邊說邊點頭,凜雪鴉在煙斗中添了一點菸草。 「劍座上施了封印,非封印之鑰,不能拔劍。據說今次那廝一入劍祠,便倒地不起,苦痛萬分,想必是聖劍加護!只恨丹羽當時不在場,否則抗命亦要取他性命。」 「封印……護印……」 丹氏的護印師一族自古以秘術將劍柄與劍顎收在傳人體內,藉以封印天刑劍,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那是守護驅魔聖劍的眷族,然而封印的傳人卻稱護印師,非護劍師邪? 難道…… 凜雪鴉臉色一沉,沈吟半晌道:「以丹氏之見,天刑劍何如?」 「我先祖丹輝得道於仙,萃日月星辰之力鍛天刑劍,逐群魔人境之外,自是驅魔聖劍!我丹氏一族日夜供奉,不敢懈怠。」 「……管見實不以為然……吾素來有疑問,神誨魔械乃人類受神仙指點而鑄,應稱神劍或仙劍才是,何以魔械稱之?又,為何丹輝不傳天刑劍於子孫以禦妖魔,反而設下重重封印,敬而遠之、甚至視接觸禁忌?恐怕此事並不單純,須詳加調查……」 「先生口出妄言,莫非認為我丹氏與妖魔一丘之貉邪?!即使是廉耆大師子弟,亦欺人太甚!!」 丹羽激動拍桌,三歲起便隨侍兩位護印師,對丹氏聖域的情感是比誰都更深,他自幼嫉惡如仇,對妖魔、死靈等不潔之物更是深痛惡絕。 「侍衛長言重了,吾不過認為此處蹊蹺,非比尋常罷爾……」 他打哈哈,陪笑安撫丹羽,閉目思索,將煙斗倒扣了兩下將灰倒出,重新點上:「護衛長放心,亡羊補牢,猶未晚也!吾倒是有一錦囊妙計,次回若是森羅枯骨來犯,便可請君入甕。」 「丹羽願聞其詳!」他急切地說。 「……唯獨要成功必須有條件,方才護衛長曰縱使抗命亦要殺森羅枯骨,此事為真?掠風竊塵並非有意冒犯,以當家的婦人之仁,恐怕縱虎歸山之事只會一再重演。必須對當家保密才是。」 「為丹氏聖域和天刑劍的長久安康,丹羽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!」 凜雪鴉觀察丹羽,眼中含笑。 * 丹家的護印師是個奇怪的男人。 生長在魔脊山,成者為王、敗者為寇乃天經地義之理。 蔑天骸奉行的人生哲學亦簡單明暸: 「奉吾則功上枯骨,逆吾者劍下亡魂。」 他卻難以將那人歸類其中,丹衡私藏天刑劍,自是逆吾者,初見時那瞧不起人的態度簡直欺人太甚;每每嚷著下不為例,卻又款待自己、同食共寢,奉吾者邪?從來沒有人這樣待蔑天骸,外頭的人若是見著玄鬼宗的面具或這身衣裝總是要退避三舍的。 明知自己要取天刑劍,或是裝傻另有所圖? 懷疑混著奇異的情愫在心底發酵, 那護印師一雙柳葉眉,丹鳳眼,膚如凝脂,齒若瓠犀,尤其笑起來溫柔好看。 單純到令人擔心的程度,他敢是白痴? ——蠢歸蠢,但並不討厭。 * 『啊……嗯…………住、住手……天骸!』 丹衡摀住臉吐出淫辭艷語、梨花帶雨,全身顫抖。 「唔……!」 他驚醒,年輕的玄鬼宗宗主在七罪塔王座之上,心煩氣躁。 過於真實的綺夢片段重複地騷擾著他,不明所以。 吸收了塔主畢生功力,蔑天骸的變得法術更加強大;然而受天刑劍影響而恍惚、記憶中斷的時間也更頻繁了。 那日是他操之過急、急欲向丹衡展現役魔陣的力量,魔力尚未固著穩定便直奔丹氏聖域,誤打誤撞地闖入那破劍祠,天刑劍振奮非常,過於強大的力量使他昏厥,僅依稀記得丹衡憂心忡忡的呼喚。 躊躇不決不是他的作風,那綺夢要僅僅是夢,糾結於此豈不愚蠢。 要若是現實,想必以那護印師的故作矜持,肯定是已經羞憤千萬。 他拋出魑翼,縱身躍起。 無所謂,僅僅只是想見上一面罷了。 幽謐灰黑、魑翼盤據的魔脊山璧立千仞,終年寒冷籠罩,大地毫無生息,和生養護印師的美麗聖域終究是天壤之別的存在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