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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之五 丹衡這些日子在禁閉房中閉目靜坐,收斂心神, 卻是心浮氣躁,難以入定。 『放心,孤會把你從那座破劍祠解放出來的……必定……』 想起蔑天骸那晚的面影,雙頰頓時燒燙起來,不斷提醒自己那不過是某種妖魔藉蔑天骸的肉身,為吸取丹衡的精氣所為。 身上的印記早已消卻,蔑天骸著魔似的目光卻是揮之不去…… 丹衡反復琢磨,日夜憂憤交加,又自責竟然如此掉以輕心,做出這愧對先祖、離經叛道的荒唐之事,如今蔑天骸生死不明、自己觸犯禁忌…… 心裏七上八下,六神無主,滿是擔憂。 細細吟味蔑天骸的話語,若真是天刑劍喚蔑天骸而來,想必目的就是解開封印了。 至少天刑劍仍完好如初,縱使鍛劍祠位置已為蔑天骸所知,只要劍柄與劍顎的封印安全便毫無意義。 丹家使命重於性命,今後不得再為心軟。 他痛定思痛,長嘆一口氣,決定提早出關,推開厚重緊閉的銅門。 一向晴空萬里的聖域烏雲密佈,丹衡心內一凜。 「當、當家!出關的時辰還未到呀!」 見到丹衡,守門的侍女羞紅了臉,驚慌失措。 「玉兒?怎會是汝?丹羽人在何方?」 「這……我、……丹羽大人他……」玉兒緊張地欲言又止,滿臉為難。 「說,這是命令!」 「……是!」她驚恐地閉上眼,一鼓作氣道: 「聽說、丹羽大人和元老們領全族護衛……以天刑劍為餌……在鍛劍祠設下陣法,說是要殺一個叫森羅枯骨的人……玉兒平常都在離宮,丹羽大人只要玉兒來守著當家,其他什麼都不知道!」 丹衡臉色鐵青,轉身直奔鍛劍祠而去。 * 尋遍正堂找不著丹衡的蹤跡, 蔑天骸前腳踏入鍛劍祠,便知自己中了陷阱。 難怪今日安靜異常,十幾個丹氏的討厭蟲子圍成一圈,穿著祭袍,唸著法咒,將他圍困在神仙陣法之中。 「竟有臉再踏入我聖域,受死!!」帶頭的男子大喊。 陣法發動,蔑天骸不得動彈,一個閃光過去,劇痛自全身襲來,不同以往,三五個侍衛衝出,刀刀刺向要害,毫無防備的蔑天骸頓時血流如注,他咬牙,運行內功一震,兩個靠近他的司祭應聲倒地,陣法出現破綻,黯淡下來。 看來此次丹衡總算是鐵了心要殺他? 這個念頭令蔑天骸不由得心口一緊,仰天狂笑,諷刺道: 「哼…如此大陣仗……正面打不過便偷襲嗎?」蔑天骸拔劍出鬥, 「無妨,丹氏一族自詡清高,今日也算是有些長進。役魔陣!」倏地,空缺的司祭立即被補上,神仙陣法再啟,蔑天骸再度動彈不得,侍衛長丹羽一聲令下,數十道咒法射向他,蔑天骸眼前一片黑暗,終究倒地不支。 丹羽見狀大喜,提劍上前,舉劍欲刺。 瞬間,只見劍祠深處天刑劍封印金光四射,包覆蔑天骸全身,丹羽揮劍攻擊,卻被彈射回去。 蔑天骸頭痛欲裂,蜷起身子嘶吼,聲嘶力竭。 過於劇烈的情感傾瀉而來, 百年的孤寂、對護印一族的怨恨、和對鮮血無止境的渴望…… 窮暮之戰的零碎記憶強行植入蔑天骸腦中,意識與天刑劍逐漸合一。 各種過去不曾見過的咒術湧現心底, 一股前所未見的強大能量不斷充盈。 他血止傷癒,意識逐漸清明, 他宛如新生,自覺無所不能。 蔑天骸目光如炬,滔天殺意席捲全身。 他舉劍,氣勢萬鈞,風雲突變, 「『擅闖禁地者,得梟首以示炯戒』?……那麼——由誰開始?」 * 天刑劍劍柄異常騷動不已。 丹衡心繫蔑天骸安危,不顧一切、風馳電掣地狂奔, 用力推開鍛劍祠大門。 鍛劍祠中卻是屍骸蔽地,血流成河,個個屍首分家,無一完整,臉上淨是驚恐。 丹衡面如槁木,欲張口叫喊,卻發不出聲音。 那些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們。看著他長大的元老們、自幼結伴的侍衛們…… 「哈哈哈哈哈哈——!」 「當、當家……快…逃……!天刑、啊啊啊啊啊——!!」 「丹羽——!!」熟悉又陌生的笑聲狂放,他不及默念丹輝劍訣,蔑天骸大劍一揮,血肉橫飛,速度之快。 丹衡怔怔地看著判若二人的蔑天骸提起丹羽的髮俐落割下,啞口無語。 鮮血噴出如湧泉,蔑天骸手捧頭顱,目散青光,伸舌舔舐,越加顛狂。丹衡幾近絕望,如斷線的木偶般癱軟在地,不能言語。 「恭候,汝遲了。」 蔑天骸愛惜地環抱丹衡,故作親暱地親吻丹衡懸在額心的寶石。 「……為何……要如此?」丹衡無心反抗,用力擠出幾字,心中全是疑問, 「吾本性如此,想要就奪取,不再忍耐。比如……」蔑天骸一手強捏他的下顎,「嗚……哈啊、嗯……嗯……!」 霸道的舌頭侵入,口內滿是血腥,藕斷絲連。 「汝……!不是……天骸……汝不是……那樣的……」 「孤始終如一!」他看著丹衡全身發抖,煞是滿意。 「聽話,交出劍柄。」蔑天骸哄著,詭譎的光閃爍眼底。 「……!劍柄封印之事,何處得之?!」 丹衡驚醒,振作起來,奮力推開,穆輝劍直指蔑天骸,後者快意大笑道: 「真不知長進,這豈不是自己承認?一如往常地天真哪……護印師……不如問問他吧?」 蔑天骸把玩起丹羽的頭顱,回放記憶片段。 「可惡、丹輝劍訣・飛俠行月!!!!」 丹衡見蔑天骸玩弄屍首,想起丹羽的警告、兒時種種,氣得發抖。 他快速結印,穆輝劍就地,金光劍齊飛射向蔑天骸,蔑天骸瞬步閃身,突然現身在後,緊緊扣住丹衡手腕。 「丹衡,不要忤逆孤,如今孤與天刑劍既一心同體,汝為護印師,自應為孤所用,完璧歸趙。」 「嗚……」柔軟濕熱的觸感壓在耳殼,耳尖微微地刺痛傳來,他左閃右躲,破口大罵: 「天刑劍乃我丹氏世世代代為守護人界而供奉的神誨魔械,豈容小子造次!!」 「哼,既然不肯交出,那麼先取劍顎也是無妨……離宮嗎?哼哼…竟然還藏了一手……」蔑天骸放開丹衡,轉身向外。 「蔑天骸——!!」想到妹妹,丹衡猶如驚弓之鳥,氣急敗壞,大喝: 「哪裡走!吾造的虐,由吾收拾,豈能讓汝得逞——!」 丹衡雙臂一張,穆輝劍阻擋蔑天骸去路。 「那你最初就該如此!」蔑天骸瞇起眼, 見丹衡反應如此劇烈,一把無名火燒著,譏笑道: 「丹氏護印師子弟千百年來養尊處優、佔盡便宜,略施小惠便不斷妄想施恩圖報,自比神佛、自我膨脹,一旦失去利用價值便棄之敝屣,感覺良好、教孤噁心。」 「汝一直是——那樣想吾的……?」細微的話語若風中殘燭。 蔑天骸別過頭,開口: 「天刑劍乃神仙秘術結晶,窮暮之戰驅魔除惡、奉獻良多,護印師竟將棄它於此,不知珍惜、任憑鏽蝕,不可饒恕——!」 「孤再說一次,交出天刑劍。否則出了此處,見一個殺一個——!」 「那麼,還請森羅枯骨先跨過這丹衡的屍體再說——!」 丹衡匯氣聚功,穆輝劍閃光熠熠—-- 霎那間,門被開啟,少女探頭: 「兄長……?劍顎…有些奇怪……呀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!」 人間煉獄般的場景讓丹翡放聲尖叫。 「丹、……丹羽哥……!」驚見蔑天骸提著熟悉的面孔, 丹翡全身顫抖,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掉著。 「這——哈哈哈哈哈、真是,得來全不費工夫……」 「丹翡!!」丹衡咬牙,「丹輝劍訣・飛俠行月——!」將妹妹護在身後,高舉穆輝劍。 「今已非昔比,穆輝劍是奈何不了吾的。」 「劍顎的丫頭…看你倒是挺疼愛她的……不如你倆一同解開天刑劍封印,若以天刑劍抗衡,或許還有勝算也說不定……丹衡,拔劍!」蔑天骸邪佞一笑,催促丹衡。 「那、那樣的僭越之事……」丹翡不明究理,緊抓兄長衣擺。 「唔……丹輝劍訣・明鏡護星——!」 一個結界展開,將蔑天骸困在鍛劍祠中。 「丹翡!走!快走!!」 丹衡拉著丹翡倉皇而跑,獨留蔑天骸在原地狂笑不止, 渾然不知遠方一群魑翼,正展翅朝丹氏聖域翱翔而至。 |